『輕』一匙飯的分量

tjblack

還記得小時候，在桌邊坐不住的年紀，媽媽總是很有耐心的將我按在椅子上，充滿耐心的哄勸著，要我張開任性的小嘴，讓她餵進那一小匙的飯菜。

那時充滿好奇的自己，轉著頭東張西望，那小小的湯匙在兩頰上留下了許許多多的油痕，最後終於在媽媽努力之下送入了口中，又有不少從那伊伊呀呀的嘴裡掉出，看著媽媽慌張的清理餐桌的樣子，我呵咿─呵咿─的笑了。

上小學時，拿起餐具自己用餐，不再需要媽媽的幫忙，動起筷子拿起湯匙，一口一口熟練的吃著，什麼『乖寶寶張嘴吧！』，一想到舊羞愧得滿臉通紅，每當朋友們的話題說到小時候，那些媽媽幫忙洗澡、哄著上床睡覺、說床邊故事以及一湯匙一湯匙的餵飯，我總是板起臉，了不起的說「我都自己來！」

當國中拼學業的時候，被壓力壓得喘不過氣的我，一直壓抑著自己，頭暈、喉嚨痛、咳嗽、流鼻水......告訴自己沒病，一直一直的硬撐著，基測的前一個月，連夜的急診判斷是急性腸胃炎。

啊！好煩啊！好不容易撐到現在了，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......躺在病床上的自己這樣想著，無奈的看著床沿的點滴，一顆心依舊為那還沒念完的書感到焦急。當媽媽端著那晚在家裡煮好的白稀飯進來時，我只是皺著眉頭，對她大發牢騷，彷彿一切都是她的錯，我的病、我的壓力、我的痛苦，一切的一切都怪在她身上，媽媽靜靜的聽著，沒有作聲，只是默默的舀起一匙稀飯，在嘴邊吹涼了再送到面前「吃吧，會好一點的。」

「不要啦！」我轉過頭，看也不看那送到嘴邊的稀飯「我才不要吃那種東西，我不是小孩了不需要你來餵！」說完就埋進被窩裡，不再理會端著一碗稀飯的媽媽。
沉默了一會兒，媽媽將稀飯放在一旁的小桌上「餓了就吃一點吧，好好休息。」，媽媽離開了，那碗稀飯我碰都沒碰，就這樣沉沉的睡去，在夜裡反覆高燒，直至凌晨熱度才退去，當時反反覆覆的夢到了什麼，醒來都忘了......

高中的那年，擺脫考試的痛快讓我沒日沒夜的慶祝，早上睡到自然醒才去學校，晚上一兩點才從KTV回來，剩下的時間就全用在社團上，不知什麼時候起，以不再回家吃飯，生活得重心完全沒有家庭，媽媽什麼的，嘮叨又煩人。

完全瘋狂的高中讓我理所當然的脫離了大學的前三志願，對自己的不滿又開始壓抑，呈現出來的是過度的積極與努力，在分數上出現神經質的斤斤計較，反而讓教授納入了黑名單，學業一落千丈，知道要延畢的那刻，便拋下一切的負擔，像逃債似的火速辦休學，靠著家裡的關係提前進入職場，開始了漫長的經濟壓力與毫無目標的日夜工作。

家，成為了回去短暫休息的地方，就像間出租的套房，媽媽的臉，好久沒仔細看過了。

工作了三年，終於從小職員升遷，成了部門的組長，小小的升職卻又大大的加重了工作，也開始考慮要靠儲蓄般出去住，在朋友的幫忙下找到了月租9500的小房間，貴了點，但還是簽了約。

回到家時看到那擺在桌上冷掉的飯菜，雖然跟媽媽說過很多次不用為我準備，但每次回到家總會有那麼一個便當放在桌上。平常看見總是直接冰進冰箱，雖然晚餐不見得有吃，但一整天的疲倦並不會增進食欲，然而今天不知怎麼的，特別餓，拿起便當蓋上的那支湯匙，便當沒加熱就吃了起來。

「吃慢一點啊，慢慢的吃，狼吞虎嚥的對胃不好。」媽媽的聲音從背後傳來，原來媽媽還沒睡，吞下口中的飯，我告訴她「媽，我要搬出去，房子已經找到了，以後......以後不用再幫我做飯了。」
「......是嗎，一個人住，記得要好好吃飯。」媽媽說完轉身離開，拖鞋在地板上拖刮著，似乎是累了，不知怎麼的胸口一個悸動，我猛的回頭，卻只看見媽媽關上房門的背影，那一頭的黑髮，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灰白了。

當我再次低頭吃便當時，那飯菜，似乎鹹了一點......

兩年後，我又再度獲的升遷，當上了業務部的經理，大學草草了結的我，在同年紀的職員中成了傳奇性的話題，然而這對我來說，只是更多的工作。

新的職務上任第二天，我接到了那通電話，媽媽在大賣場昏倒，現在在加護病房急救中。

tjblack

端著一碗冒煙的白稀飯，我輕手輕腳的打開單人病房的房門，看到作在床上往窗外瞧的媽媽，用背把門頂上，發出了一點聲響，媽媽回過頭來對我笑了笑「你來啦？」

有多久了？這是我似乎是我第一次清楚看見媽媽的臉，高中後的，第一次......愛笑的媽媽眼角的魚尾文，嘴角的法令紋，以及那些佈滿臉孔，數也數不清的細小紋路，原來，媽媽老了這麼多。

「媽──吃一點白稀飯吧？」我端著那個小小的砂鍋作到媽媽的床沿，拿起湯匙，舀起白稀飯送到媽媽面前。

「不，我不餓，你吃吧。」媽媽搖搖頭，又轉回去看著窗外，側臉的線條好熟悉，又好陌生。

「媽，吃一點嘛，我特地煮的。」我不死心的再將那匙稀飯第到她面前，然而媽媽依舊搖搖頭。

我無奈的放下湯匙「媽，身體不舒服怎麼没告訴我？」語氣中有責怪的意味。

但是媽媽只是輕輕的回答「人老了都會這裡不對那裡不對的，你在忙工作啊，我知道你很辛苦，不想拿這些事煩你。」

「這、我......」是啊，每當媽媽打電話給我，我都告訴她工作有多忙碌，從什麼時候起，已經沒有再通過電話了？

「你是個好孩子，從小就很獨立，媽媽不逼你你也會給自己很大的壓力，所以當你想休學的時候媽媽都順著你的意，聽說你又升遷了，真不愧是我的好孩子。」媽媽的魚尾紋飛了起來，啊─好久沒看到媽媽的笑容了。

然而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我，只能呆呆的看著媽媽慈祥的側臉，愣愣的，看了好久，直到媽媽又轉過頭來，欲言又止，最後開口問道「你一個人......有好好的吃飯嗎？」

護士開門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「陳先生，請您出來一下，劉女士的主治醫師想跟您談一下。」

「啊！好的。」我將稀飯放到一旁的小桌上，匆匆忙忙的走出病房，剛剛那個問題，還沒回答......

腦瘤！惡性還是良性？能開刀嗎？風險多大？後遺症......當醫生一個一個的否定與搖頭時，世界整個旋轉了起來，媽媽不是她告訴我的那樣，只是更年期的輕微貧血，而是末期的惡性腫瘤，為什麼？為什麼不告訴我？一年前就整斷出來了，為什麼......

「媽？你睡了嗎？」我端著重新熱好的稀飯，小孩子似的往病房內探頭探腦，看見被我吵醒的媽媽睜開眼睛看著我「還沒呢。」媽媽笑著說，眼裡有疲勞的血絲。

「媽，我幫你重新熱好了稀飯。」我像是炫耀般，將整碗冒著白煙的稀飯端到她面前，接著拿起湯匙在碗邊刮了刮，細心的吹涼後再送到媽媽面前說「你剛剛沒吃，現在一定要吃。」看著媽媽要拒絕的樣子，我孩子氣的鼓起了腮幫子，一個25歲的大男人像個小孩似的......不過我一點也不在乎。

「你這傻孩子，就是這種小地方任性，」媽媽呵呵呵的笑了「總在這種溫柔的小地方任性。」說完，將那口稀飯吞了下去。

『才不呢，我一點也不溫柔，一點也不！』聽到媽媽的話，我的心緊緊的揪了起來『我現在才知道煮白稀飯是多麼難的一件事......我從來沒友珍惜過媽媽幫我煮得稀飯，這是我第一次體會，站在爐臺前，小心的攪動稀飯以免燒焦，細心的撈起泡沫以免病人吃到的心情。』然而國中那碗的白稀飯，我就這樣將媽媽的心意全都浪費掉了，連同那站在廚房卻擔心在醫院的我的那顆心一起，放在桌上涼了一夜......

「傻孩子，媽媽吃飽了，剩下的你吃吧。」媽媽伸起手來摸了摸我的額頭，啊─這冰涼的溫柔，是那高燒不退的夜晚，反覆替我擦著汗水，撫摸著我燒燙臉頰的舒適溫度......想起來了，那晚是媽媽不停的照顧自己，才能在痛苦的高燒之後入睡，一夜的夢境，是半睡半醒間照顧自己的媽媽的身影，怎麼醒來卻全忘了呢？

「沒關係，媽你吃就好。」我舀起湯匙，但手卻不自主的顫抖著。

媽媽輕柔的接過湯匙「媽媽真的吃飽了，你煮的稀飯很好吃，媽媽......媽媽餵你吧？」為什麼？為什麼像在懇求般？看著媽媽慢慢的舀起那一匙飯的分量，小心翼翼的吹涼後送到我面前來，一次又一次，我吃著吃著，開心的笑了，媽媽看著我，也笑了。

怎麼......沒放鹽的，稀飯怎麼也鹹了起來......啊，突然好想吃媽媽做的飯菜──

「媽，我把房子退掉，回去跟你一起住好不好？我......可以再煮飯給我吃嗎？」低著頭，像小孩跟媽媽要了個難為情的約定。

「......」

「媽？」許久沒有回應，抬起頭來看見媽媽滿臉的淚水「傻孩子，當然煮給你吃的，傻孩子，傻孩子......」反反覆覆的念著，我第一次感受到，當媽媽的傻孩子好幸福......

那一晚，媽媽睡得很沉，熟睡的臉龐在月光下看不出一絲的病容，凌晨三點四十七分，嗶聲響起，醫生與護士進來後將媽媽身上的管線都拔除了，媽，你病都好了，現在，我們要回家了，回我們的家，我們一起......




後記：
tj自己打到哭了
對不起(艸)
似乎有點累贅
希望大家喜歡
還有這只是文章
不是tj的生活喔！
tj很愛吃老母煮的飯
也絕不會在生病的時後鬧脾氣不吃東西的
所以tj不是這個"陳先生"類型的人喔！

tjblack

回復 3# 饕餮喵


要把握機會跟家人好好相處喔!!

小空喵

有種蜜蜜甜心派的陰影 我好感動唷
讓我想起以前生病的時候...雖然每次只能看別人吃好吃的
但是那是媽媽辛苦煮的稀飯 雖然是用電鍋煮的
但是不管怎麼樣母愛真偉大

tjblack

回復 5# 小空喵


蜜、蜜蜜甜心派?!
什麼意思呢??
tj不懂這個名詞
不過生病的時候爸媽真的會很擔心
我之前急性腸胃炎的時候爸媽都請假在家照顧我呢

小空喵

回復 6# tjblack
是一本非~常~非~常感人的一本小說
是用很多小故事所組成的，非常好看!!!!(強力推薦)
好像是一個韓國人寫的 每一篇都讓你看到落淚
不流眼淚的沒心肝((被巴

線

我竟然哭出來了..(遮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