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畢業季] GRADUATION

默貓

「鴻毅、閔然，來照一張相！」

幼稚園畢業演出那時，他是騎士，而他，是他的王子。

他還記得那天舞台上的燈光，亮晃晃地讓人快睜不開眼，但他仍努力睜大眼睛看著他。那張兩人笑的單純的合照，之後一直壓在他的桌墊下。



「趙閔然，幫我寫畢業紀念冊好嗎？」

國小畢業那年，同班的女孩子傳遞著一本又一本充滿可愛圖案的冊子，上面花花綠綠地寫滿了每個同學的資料，從基本的姓名生日星座電話，到興趣愛好喜歡討厭的人事物。

他翻開冊子，不費吹灰之力地找到屬於那個人的頁面，如願地在「最♥朋友」後面一長串座位號碼中找到了自己。然後，在旁邊那一頁下筆，在同樣的位置上寫下那個人的名字。



「我們要連兩天通宵！」

國中畢業旅行時，如此宣言的那個人，終究抵擋不住睡魔的侵襲，抱著厚實柔軟的被子沉沉昏睡過去。

而緊挨著睡在那人身邊的他，則在清晨時分迎來了人生的第一次夢遺。



「閔然學長，我問你喔……你覺得……畢業典禮那天，我可以跟鴻毅學長告白嗎？」

高中社團的學妹紅著耳朵、低著頭，害羞地瞅著自己的鞋尖，只看得到烏黑柔順的長髮流瀉。而他努力地維持著恰到好處的溫和表情，藏在外套口袋裡的手悄悄握拳，指甲嵌入掌心。

大學聯考最後一天，突然下起了大雨。但這次，陪著他撐傘回家的，不是他。



「我、我們，分手了啦！我們分手了啊哈哈哈哈哈哈……」

畢業舞會會場旁昏暗的角落，流行電音和忘情嘶吼聲的夾縫中，滿身酒氣的那個人，笑得那樣顛狂、那樣悲傷，那樣......讓人不由得想......安慰。

他忍不住跨出了自己設下的界線，緊緊攬住他，將唇印在他濕潤的眼角上。



「鴻毅喔？出國唸書了啊！差不多兩個禮拜前去的啦！啊他沒跟你提過喔？」

強笑著放下一包包行李和為那人買的禮物，幾乎是狼狽地逃進浴室。

綠色迷彩被隨意地扔在地板。扭開了水龍頭，任憑冷冽的水當頭淋下。



「我要結婚了。」

電話那頭低低的嗓音震動著耳膜，那麼的近，又那麼的遠。

忘記後來是怎樣掛斷電話的。深刻印在腦海中的只有那天夜晚，特別黑、特別長。



「來，叫閔然叔叔。」

小女孩拽著媽媽的裙角，抿著嘴不說話，只用大大的眼睛盯著他。和她爸爸一模一樣的，漂亮的眼睛。

於是他溫柔地笑了。



「什麼時候才要定下來？你看鴻毅的兒子都要上幼稚園了。」

習慣性地推脫幾句之後，拎著兩罐飲料回到房間，擺在桌上幾張不同女人的照片旁邊，但他甚至沒有多看一眼。

半躺在床上，他想著那個人，握著自己。



「還是像你一樣單身比較好啊！沒有家庭的壓力。」

男人在他的沙發上睡著了，眼窩下淡淡的青色顯示了他的疲憊。

他坐在一旁居高臨下地默默看了許久，最後被一雙手臂拉了下去。



「趙閔然，你怎麼能這麼對我？」

她沒有歇斯底里、大哭大鬧，只是那樣冷冷地坐在他前面看著他，一如當初站在那個人身邊一樣成熟端莊。

只是，有些事已經無法回到當初那樣了。



「保持這樣不好嗎？都這麼多年了，我總不能讓小孩沒有爸爸。」

這樣很好，他想著。這樣很好。

所以他轉過身，把那個人關在了門外。



「閔然叔叔，爸爸他......得了癌症。他說他想見你。」

當初的小女孩已經嫁了人，漂亮的大眼睛堅強中帶著悲傷。

他的床位靠著窗，逆光讓他看不太清那個人的樣子，但他應該是笑著的。



「結果，最後居然是你先走。」

女人把小騎士和小王子的照片壓在他的骨灰罈下，推著輪椅上一臉哀戚的丈夫離去。

長凳上一份過期的報紙被風吹開，一個不起眼的的角落報導著一場車禍。



──GRADUATION。


















===

這個故事的靈感來自《19日》中，兩位主角幼稚園的花草精靈合照。
賤賤和炸炸兩個人小時候好可愛啊！ (離題

雖然標題是「畢業」，但並不只表示那個有形的儀式，也代表著人生中各個重要階段。

在寫的時候，一度想要給角色一個Happy Ending，但最後還是覺得這樣子的過程，才更切合主題。

希望大家在畢業之前，都能交出自己滿意的答卷。